“我们在office还是不要用华语交谈好了。”我的一位同事也是大学同学这麽说。
“为什麽这样说?”我问。
“我们这些英语同事都看不起我们华校生,在office讲华语只能让他们更看不起我们。”他说。
“那好,有其他同事在场时我们就讲英语。”
…… ……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约定。
在那个年代里,华校生总是被英校生嘲笑为“Chinese Helicopter”。 “Chinese Helicopter”其实就是“Chinese Educated”。 因为华校生英文不好,常把“Chinese Educated” 唸歪了,英校生就用这来嘲笑我们。在公司里华校生是少数分子,而公司的高层领导更都是英校高材生,他们决定着我们的升迁与去留,要融入他们的圈子就要让他们忘记我们是华校生,要跟他们说同一种语言。
在新加坡独立之前,就如一般的华人父母,我父亲把我和我弟弟送进了华文学校。新加坡独立后,政府明文规定英文是官方语言。因为当时局势不明,我父亲便想了一个“万全”的方法,就是让我留在华校,而我弟弟就转到英校去。这样他的两个儿子中一定有一个会走对路。就这样从小学到中学,我学的都是中国文学和中国历史。我还记得在中学时学文言文,老师一边讲解我们一边在文章边写上密密麻麻的注解。我曾经很讨厌这些古文,也搞不清汉武帝和唐太宗之间有什么不同,可是我倒蛮喜欢宋词,当时觉得宋词比唐诗更抒情。
我就这样糊里糊塗的上了大学。到了大学才开始接触到一些现实,了解到英文的重要性。教授和讲师也常常鼓励我们多用英文。可是我还是不怎么把它当做一回事。我的英文虽然不好但也不是很差,可能是家里的弟妹都是受英文教育的关系,我对英文还不是很生疏,一般的英文文章我大多看得懂,可是讲呢,却是糟透了!
幸运的是大学毕业后,我去当了两年兵。我的英语会话基本上都是从军队里学来的。这本领后来还使我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我总算没有毕业就失业。可是我很快就发现我的英语程度与我那些受英语教育的同事确实相差太远。而且我也开始了解到越往高层走,对英语的要求也跟着相对的越高。不管你的办事能力有多好,公司绝对不会提升一个英语不好的人。
那些在公司里嘲笑华校生是”Chinese Helicopter”的英校生同事,不只是在表面上这么做。更可怕的是他们在暗地里也排挤我们。确保我们不会升到他们头上去。就在这么的一个环境里,我逐渐地疏远了华文,逐渐忘了我是一个华校生。在好多年里,我几乎不看中文书,不用华语交谈,甚至不用华文思考。
如果有人问我在那几年里我变成怎样的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想那时的我已不是“Chinese Helicopter”,可是也变不成“English Helicopter”。我只是为了生存,为了被接受而改变了自己,变成一个中不中西不西的人。可是在我心深处我总是觉得与英语世界有一层隔膜。莎士比亚的文章虽然美丽,佛洛伊徳的心理学说虽然惊世,可是他们毕竟和我不是同一种人。我的种是华人,他们是洋人。
说到一个人的种。我的那些英语同事,虽然他们也是华人可是他们却一点也不中华。就如那些在美国出生的华人,除了外表是华人外,怎么看他们都是一个道道地地的美国人。所以这是一个人种的问题呢还是一个教育的问题?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一个东西。就像是一张白纸,最先填上的颜色总是最难消除掉的。
到了九十年代初,这种华校生被取笑的情况才逐渐的减少了。有些人说是因为中国的崛起,但我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华校生当时已经绝种了,取而代之的是受双语教育的新的一代。这新的一代虽然是受双语教育,但他们还是西多中少,甚至很西而一点也不中。那时公司里的一位高层主管想派一个人去中国,就找了我去谈。我问他为什么不派一个新时代的去,他说那些新时代的只能讲不会写也看不懂,没什么用。我后来虽然因个人理由没接受这个机会,但总觉得算是吐了一口污气。
如今中国的崛起已经很明显的影响了整个世界。华文也因此到处受欢迎。而那些英校生至少再也不敢取笑我们华校生。今天在office讲华语已经是很普遍的事。可笑的是那些曾经嘲笑我们的英校生也想加入讲华语的阵营。在受了几十年的歧视和压抑下,最近看了北京奥林匹克的开幕演出,虽然我并不是中国人可是我真觉得很杨眉吐气。如果不是中国的崛起,我也可能就从此忘了我本来的根。从此做个中不中西不西的“Singlish Helicopter”。这是不是一种悲哀就见仁见智了。可是对我老爸来说他真是得了个“双赢”!
谁害怕现代艺术
6 年前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